※尚恩前傳
旁觀者 –Bystander-
尚恩老早就選好自己的人生定位是要站在遠方,欣賞名為人生的表演,他可以是個優質的演員,同時,更是個上等的觀眾。
「你是上帝仁慈的贈禮。」
很久很久以前,四十來歲的母親和藹可親地笑著如是說。年幼的尚恩那時不太明白,只是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,抱緊懷中的書。尚恩覺得比起贈禮,自己應該是多餘的小孩,早個幾年出生就好了,立場也不會如此尷尬。
當六歲的他看得懂大哥九歲才懂的書籍、當八歲的他僅花一週便熟練二姊費了一個月才學會的事情、當十歲的他能夠射飛鏢次次必中紅心而三哥要十四歲才行——當尚恩瞧見哥哥姊姊稍微扭曲的表情,他頓時醒悟,自己不該存在。
他是優於他們,卻萬萬不可勝過他們。家族的定位已經分配好了,大哥負責家業、二姊輔佐大哥、三哥則是從武,自己若將這一切翻盤,後果不堪設想。
於是,尚恩決定放棄。他放棄自己很愛的閱讀和頗有興趣的武術,學習都淺嘗輒止、絕不深入,寧願當個冷淡的旁觀者也不想淌任何一灘渾水。抱持著這樣的想法活了快十年,尚恩成為家族中的花瓶,盡量讓自己沉迷於物質生活。
沒有人對尚恩失望,因為根本沒有人對他有所期望。某次年過三十的布萊恩找尚恩共享下午茶,伯爵茶特有的佛手柑香氣瀰漫在兩人之間,焦糖的甜味輕巧地跳躍尚恩的舌上。
「你可以不用退讓,尚恩。」
布萊恩放下白瓷杯,鏡片後金綠色眼眸盯著抿嘴品茶的尚恩。尚恩抬起眼,困惑地歪著頭,手指緩慢沿杯緣畫圈圈。
「這茶太甜了,不是大哥平時的口味。」
「但是你喜歡。」
布萊恩翹了翹嘴角,尚恩突然覺得背後涼涼的。唯有在這個大哥面前,尚恩有種自己無所遁形的感覺,什麼事情都逃不過大哥的法眼。就像每年收到滿滿的生日禮物,布萊恩永遠都送白色的,明明尚恩從沒表示過自己喜歡。
「大哥,我想你誤會了。」
「喔?哪方面的誤會?」
尚恩挽起袖子,將桌上金邊白瓷茶壺端來,笑盈盈地斟滿兩人的空杯。布萊恩挑眉,盯著尚恩的笑臉不知道在想什麼。
「第一,我沒有喜歡這種口味的伯爵茶。」
「嗯,那就是不討厭了。」
「……不跟你辯。第二,我沒有退讓,我就是如此無用的人。」
布萊恩悠悠地嘆口氣,似乎一點也不意外尚恩說的話。
「刻意為之的無用,不便是退讓嗎?」
「才不是。我知道我宛如上帝最完美的作品,但就是太完美了,所以多多少少有些缺陷——」
「停。別在我面前解釋那麼多,你明白我一向相信自己的眼光。」
尚恩噤聲不語。布萊恩笑看低頭喝茶的他,推了一下眼鏡。
「罷了,我也不忍心讓你進來這個人吃人的圈子,尚恩。」
布萊恩單手托腮,另一手輕輕摩娑著桌巾上的圖案。尚恩偷瞄自家大哥一眼,想起先前對方不斷企圖拉自己加入家族企業的諸多舉動,現在壓根兒不信任剛才的言論。
「尚恩,你沒這麼糟,我都清楚。」
尚恩笑而不答。他吞下所有反駁布萊恩的話語,對於這位大哥,說再多都沒用,正如對方無法說服自己,反之亦然。摻雜沉默的笑容為這場茶會畫下句點,布萊恩本來就是大忙人,不一會兒便因為工作而離席,尚恩目送他遠去,獨自喝完剩下的焦糖伯爵茶。
之後,尚恩仍舊放縱自身的慾望,檯面上的形象維持得無懈可擊,私底下當個令人煩躁的自戀狂。他沒有怨過必須丟棄自己興趣的日子,畢竟假面戴久了總會成真。而且,尚恩挺享受現在無拘無束的生活,靠著自己的三寸不爛金舌和天生麗質,要什麼就有什麼,有哪裡可以怨懟?
人生如戲。
尚恩不確定自己的觀念是否恰當,可是他看著大家包含本身,如同觀賞著台上的戲子。假使明日世界將會毀滅,那麼今天為何要愁眉苦臉?把一切當成虛假的戲劇,活得輕鬆,不好嗎?
「戲劇的起伏也不過是意志的衝突哪……」
腦海浮現以前看過的書中的一句話,尚恩輕聲念出來,然後笑了。瞅著梳妝台鏡子裡的美麗青年,忽地忍不住抬手觸摸冰涼的鏡面,他發現那雙燦金眼瞳深處沒有在笑。
最後,尚恩依然是滿臉的笑容,拿出平常不太會用的化妝盒,悠悠哉哉替自己化上簡單的妝,眼線在眼尾處刻意往上翹,使得桃花眼更加勾人,似乎還帶著濃濃的笑意。而後,等他盤好長髮、整理妥衣服,便心情非常愉悅地哼歌出門。
End.
-備註-
尚恩,Sean,涵義是「上帝仁慈的贈禮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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