Chapter1-1.3
§ 啟程以前 §
他以為短短的兩個字之後還會有下文,然而等到的卻是一片沉默。他一直看著表情在佑乙臉上細微地變化著,卻沒料到最後,竟是難以言明的情緒比言語早一步洶湧著奪眶而出。
「喂……」
§ 啟程以前 §
他以為短短的兩個字之後還會有下文,然而等到的卻是一片沉默。他一直看著表情在佑乙臉上細微地變化著,卻沒料到最後,竟是難以言明的情緒比言語早一步洶湧著奪眶而出。
「喂……」
晶瑩淚珠從佑乙臉上不停滾落,滑過倔強著緊咬的唇,再不斷落進乾涸的土地。無聲的哭泣只要轉過身就能佯作不見,但他在錯愕之後仍只是看著,沒有迴避沒有安慰,就僅僅只是安靜地等著,不摻任何情緒。
也許是因為這樣,佑乙反而能旁若無人地靜靜宣洩情緒。過了好一陣子,佑乙微垂的眉眼才重歸平靜,緊緊閉了閉眼之後轉過身背對,但不像有離開的打算。
「……吶。」
不穩的聲音聽得出極力壓抑的哭腔,他看著佑乙顯得單薄無助的背影,沒有應聲。
「……如果……」佑乙深深吸了一口氣,微微仰頭,淡茶色的眼裡就像有什麼情緒即將超載。還扣著鐵鍊的右手伸向視線停留處、那萬里無雲的遠方,像是想要抓回已經逝去的什麼,卻又退縮著收了回來。「如果你有一個盒子,有人告訴你裡面是空的,你會打開它嗎?」
還來不及等他回答,佑乙便自嘲似的輕笑了一聲,繼續說下去。
「我不會,我會希望它裡面的東西還沒有真的消失。」佑乙轉過身來,笑容裡帶著些許淒涼的悲傷,雖是笑著卻像仍在哭泣。「我想見她,但如果是屍體的話就沒有任何意義……」
他瞇起眼。這個人心中明明已經有答案了,卻不想承認那樣的事實嗎?明明已經清楚明白,卻想找盡辦法去否決,而那股衝勁過後的蒼涼卻只剩下逃避的可能,因為沒有任何一個辦法能夠成全他的希冀?
「……愚蠢。」
他從來不明白這樣的情緒以及掙扎。在他還沒學會理解的時候,他的世界裡就已經別無選擇,每個岔路口都是非生即死。他沒有資格逃避,也不想逃避;每每與逃避靠近一分,就是向毀滅前進一步,他能憑藉的只有對於生存的本能,判斷的標準永遠只有有益無益,再無其他。
「呵。」佑乙側開視線,垂下頭,沒有多說什麼。
「……你有什麼打算?」推測眼前的人並不想再與他深談,而冷靜過後似乎也不打算繼續執行方才的行為,於是他最終只問了將來的事情。
「什麼都沒有。」
他看著佑乙萬念俱灰的樣子,卻想起大街上那判若兩人的身形,瞬間閃過一個想法。佑乙的能力並不差,而衝動大概也僅僅限於碰到這種已經要被深埋的事情;所以若是能夠同行,害處也不會超過能夠帶來的益處。同樣是無處可去的人,看對方的個性中途背叛自己的可能性也非常低。
思考過後,他做出了這樣的判斷。一個人行動雖然敏捷,但也有很多時候會有些不便,尤其他的右手平時幾乎什麼都不能做。有能力、拖後腿的機率小、不需金錢收買、忠誠度也不會太低,這樣條件好的夥伴並不常遇見,得好好把握才行。「……我要去奧羅拉,一起?」
佑乙對這樣的提議似乎有些訝異,抬起頭看著他的視線錯愕後帶著猶豫。
「把盒子放下也是種選擇吧,反正只要想,隨時都可以打開。」他觀察著佑乙動搖的神情,繼續說道:「只要活著,隨時都可以回來。」
佑乙一愣,輕垂眼瞼似在想些什麼,片刻後只是將視線向後投至剛才那遠方。也許那是曾經的家鄉所在吧──再次回轉過來的佑乙嘴角卻帶著很輕很淺的笑意,純粹而不摻一絲悲傷,在仍擺脫不了上一刻那強烈情緒的面容上,矛盾卻顯得特別耀眼。
「說的……也是……呢。」佑乙輕聲低語,像是在對自己說著,而後抬手撫上了緊扣脖子的頸鍊,追悼著什麼般似是憐惜又似是慨歎。
他的視線不禁被這舉動吸引到佑乙太過招搖的裝扮上,眼尖的他立刻注意到一絲不對勁。有些金主的確會以鐵銬來多加控制自己的籌碼,在大街上看到佑乙這身裝扮他曾以為是對方逃脫的證明,但仔細一看那鐵銬的緊度雖然沒有放水,卻不是一開始就焊上去的,反而像是一種裝飾,竟然有地方能夠將鐵銬拆卸下來。
「……喂,我說你身上的東西,是可拆卸的?」
「是啊。」佑乙似乎不懂為什麼他要特別問這件事,疑惑中帶了點防備,手不自覺地護著那些鐵鍊。「有什麼問題?」
「……既然可以拆,就把它拿下來,免得惹人懷疑。」雖然對於貓的主人感到莫名其妙,更對佑乙的行為不解,但他也沒有過問的意思。只要能達到目的就好了,其他的對他來說沒有意義。
「不要。」
「啊?」對這樣毫不考慮便脫口而出的回答感到詫異,因而疑惑地應了聲,還以為是自己聽錯。
「我說我不要拿下來。」
這隻貓看起來不像在開玩笑,口頭拒絕外還緊緊護著手上的東西,彷彿怕自己下一秒就會把那些東西強行拆下。他瞇眼,看著佑乙的眼神帶著不耐煩。「你是想要四處召告你的身份,讓人來把你抓回去嗎。」
佑乙似乎有些自知理虧地側開視線,但也只有那麼一下子。佑乙轉回來正視他,堅定中摻雜憤怒。「吵死了!我說不要就是不要!」
他皺眉,思考了一陣後嘆了口氣。看來這點對方是完全不能妥協了,如果自己不讓步的話,這筆交易就等於失敗。那他剛剛還白費唇舌那麼多幹麻。於是他抽出自己的備用披風,繞過佑乙的背披著。
「自己好好藏好。」他看著佑乙的眼神中帶著挑釁,藉此讓對方照著自己的話做。「這點程度做得到吧。」
沒等佑乙回應,他就邊整裝邊轉身往巷口走去。「耳朵記得伏著,走了。」
他維持著佑乙能穩穩跟上的速度,往海邊的落腳處走去。
「亞爾林。」
「啊,」旅館主人一慣的笑容,在看到自己身後的人時染上了疑惑。「新客人?」
「嗯。」他點了點頭,語氣不自覺地緩和下來。「有多的房間嗎?」
「有的。」亞爾林溫和地笑著對佑乙點了點頭。「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這沒什麽人。」
「麻煩了。」
「不用跟我客氣。」
亞爾林將他房間旁的那間安置好之後,對他笑了一下,什麼也沒說就走了出去。有時候他都會想這個總是溫和笑著的旅館主人,會不會其實根本已將自己的來歷猜得八九不離十了呢,抑或者那只是在這裡做生意的道理?又或者是,那就是亞爾林的行事風格呢──關於、直到現在,即使兩人已足夠熟悉,卻也不曾過問自己任何事情這一點。
他望著門口好一會,才轉過身來看向渾身警戒的佑乙。
「……你還有其他的東西嗎?」
佑乙搖了搖頭,抓著身上唯一包裹的手緊了緊。
「我去街上買你的用品,在這裡好好休息吧。」
那原本還在自己身上的視線側了開,沒有回答。佑乙隨即像是孩子出遊時那般,跑到了房間另一頭的窗邊,睜大了雙眼向外看。那頭的景色他明白,曾經他也為這幾乎不該屬於這裡的美麗所震懾。窗外陽光正巧,那對淺茶色的瞳眸似是有波光瀲灩於其中,晶亮如同散落一地的碎鑽,令他一時間有些閃神。
愣了會後他轉身出門。添購了少許他認為必備的用品──最主要的其實只有能夠遮住全身的披風,他隨意挑了一款有袖子、能夠遮住佑乙手上那鐵鍊的款式──又再去買了些乾糧,而後他轉去再次打聽船的消息。
最近一個班次的出船時間定在明天一早,他想了一想,還是先買了兩張船票下來。
「亞爾林。」
「嗯?」亞爾林正好拿著一些食材往廚房的方向走,轉頭看向剛回來的他,笑得十分溫暖。「回來了?晚餐還在弄呢,要等等哦。」
「……嗯。」他一個怔愣,才輕聲回應。直到現在他還是對那笑容感到不習慣。在他的記憶裡,從沒有這樣的一個表情出現在自己面前,然而這樣的陌生卻伴隨著一股股暖流從心角擦過,有時他總會想這是不是就是所謂的家的感覺。
然而他終究得要離開這裡,即使是為了亞爾林,也必須如此。
「亞爾林,我明天就要離開了。」
那本歡快的身影一頓,停了一陣子之後才隱約傳出一絲嘆息。「……是嗎。」
還不待他思考,亞爾林便轉過身來,雖仍舊帶著笑,他卻感到明顯的不同。「路上小心,明早得做一頓大餐為你送行呢。」
「……亞爾林──」
「我還得去準備晚餐呢,先去房間休息一下吧。」
他看著亞爾林的背影,沒有開口再挽留。說起來,他們彼此之間究竟是什麼關係呢?不僅僅只是房客與主人的交易關係,儘管一直到現在對方也從不知道自己的名字,但他還是能從中感覺到那一點點的不同,至少在分離的時候自己懷有那麼一絲、異於往常的情感。他甚至想過邀請亞爾林一同離開,但他明白這個地方幾乎是亞爾林的一切,是個再怎樣都不會離開的地方,於是從來沒問出口。
然而他又為什麼會想邀亞爾林一起走呢,為什麼剛剛那樣短短的對話卻令他覺得有那麼些難過,那是記憶中被從家鄉帶走之後就再也沒有過的情緒。
他滿懷心事地佇立海邊──那是亞爾林投以大半時光的地方──看著海面,靜靜任由浪濤聲充斥聽覺,感覺心也隨之平靜了起來。亞爾林用一輩子去等待一個也許永遠不會出現的人,而自己呢?這一輩子除了為生存掙扎,還會有些什麼?
他從沒懷疑過自己,也不曾對活著抱持疑問,但現在這個當下,他卻隱約對未來感到一絲迷惘。
「……你是誰?」
突如其來的問句令他愣了下,循聲看去卻是在海面上浮著的一顆頭,那雙翠綠色的眼睛緊盯著自己,神色充滿戒備。
「……」他對這匪夷所思的事情有點反應不過來,但腦中卻立即閃過平時自己眼中、那個總是眺望著海的背影。「……你是,亞爾林等的那個人?」
那雙翠綠因訝異而瞪大,不久眉頭便一皺,似乎被這句話給激怒了,整張臉因憤怒而有些扭曲,開口好像想反駁些什麼,但下一刻那顆頭卻完全隱沒於海面下,他正打算出聲挽留,便聽到後面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。
「可以吃飯了喔──怎麼了嗎?」
亞爾林看向他伸在半空的手而有些疑惑,他看著亞爾林,沉默了許久,才緩緩開口回答。「……沒什麼。」
隨著亞爾林走回屋子的時候,他還是回頭看了一眼,而海面就像他剛來時一樣平靜,彷彿剛才都只是他的錯覺。
To be continued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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也許是因為這樣,佑乙反而能旁若無人地靜靜宣洩情緒。過了好一陣子,佑乙微垂的眉眼才重歸平靜,緊緊閉了閉眼之後轉過身背對,但不像有離開的打算。
「……吶。」
不穩的聲音聽得出極力壓抑的哭腔,他看著佑乙顯得單薄無助的背影,沒有應聲。
「……如果……」佑乙深深吸了一口氣,微微仰頭,淡茶色的眼裡就像有什麼情緒即將超載。還扣著鐵鍊的右手伸向視線停留處、那萬里無雲的遠方,像是想要抓回已經逝去的什麼,卻又退縮著收了回來。「如果你有一個盒子,有人告訴你裡面是空的,你會打開它嗎?」
還來不及等他回答,佑乙便自嘲似的輕笑了一聲,繼續說下去。
「我不會,我會希望它裡面的東西還沒有真的消失。」佑乙轉過身來,笑容裡帶著些許淒涼的悲傷,雖是笑著卻像仍在哭泣。「我想見她,但如果是屍體的話就沒有任何意義……」
他瞇起眼。這個人心中明明已經有答案了,卻不想承認那樣的事實嗎?明明已經清楚明白,卻想找盡辦法去否決,而那股衝勁過後的蒼涼卻只剩下逃避的可能,因為沒有任何一個辦法能夠成全他的希冀?
「……愚蠢。」
他從來不明白這樣的情緒以及掙扎。在他還沒學會理解的時候,他的世界裡就已經別無選擇,每個岔路口都是非生即死。他沒有資格逃避,也不想逃避;每每與逃避靠近一分,就是向毀滅前進一步,他能憑藉的只有對於生存的本能,判斷的標準永遠只有有益無益,再無其他。
「呵。」佑乙側開視線,垂下頭,沒有多說什麼。
「……你有什麼打算?」推測眼前的人並不想再與他深談,而冷靜過後似乎也不打算繼續執行方才的行為,於是他最終只問了將來的事情。
「什麼都沒有。」
他看著佑乙萬念俱灰的樣子,卻想起大街上那判若兩人的身形,瞬間閃過一個想法。佑乙的能力並不差,而衝動大概也僅僅限於碰到這種已經要被深埋的事情;所以若是能夠同行,害處也不會超過能夠帶來的益處。同樣是無處可去的人,看對方的個性中途背叛自己的可能性也非常低。
思考過後,他做出了這樣的判斷。一個人行動雖然敏捷,但也有很多時候會有些不便,尤其他的右手平時幾乎什麼都不能做。有能力、拖後腿的機率小、不需金錢收買、忠誠度也不會太低,這樣條件好的夥伴並不常遇見,得好好把握才行。「……我要去奧羅拉,一起?」
佑乙對這樣的提議似乎有些訝異,抬起頭看著他的視線錯愕後帶著猶豫。
「把盒子放下也是種選擇吧,反正只要想,隨時都可以打開。」他觀察著佑乙動搖的神情,繼續說道:「只要活著,隨時都可以回來。」
佑乙一愣,輕垂眼瞼似在想些什麼,片刻後只是將視線向後投至剛才那遠方。也許那是曾經的家鄉所在吧──再次回轉過來的佑乙嘴角卻帶著很輕很淺的笑意,純粹而不摻一絲悲傷,在仍擺脫不了上一刻那強烈情緒的面容上,矛盾卻顯得特別耀眼。
「說的……也是……呢。」佑乙輕聲低語,像是在對自己說著,而後抬手撫上了緊扣脖子的頸鍊,追悼著什麼般似是憐惜又似是慨歎。
他的視線不禁被這舉動吸引到佑乙太過招搖的裝扮上,眼尖的他立刻注意到一絲不對勁。有些金主的確會以鐵銬來多加控制自己的籌碼,在大街上看到佑乙這身裝扮他曾以為是對方逃脫的證明,但仔細一看那鐵銬的緊度雖然沒有放水,卻不是一開始就焊上去的,反而像是一種裝飾,竟然有地方能夠將鐵銬拆卸下來。
「……喂,我說你身上的東西,是可拆卸的?」
「是啊。」佑乙似乎不懂為什麼他要特別問這件事,疑惑中帶了點防備,手不自覺地護著那些鐵鍊。「有什麼問題?」
「……既然可以拆,就把它拿下來,免得惹人懷疑。」雖然對於貓的主人感到莫名其妙,更對佑乙的行為不解,但他也沒有過問的意思。只要能達到目的就好了,其他的對他來說沒有意義。
「不要。」
「啊?」對這樣毫不考慮便脫口而出的回答感到詫異,因而疑惑地應了聲,還以為是自己聽錯。
「我說我不要拿下來。」
這隻貓看起來不像在開玩笑,口頭拒絕外還緊緊護著手上的東西,彷彿怕自己下一秒就會把那些東西強行拆下。他瞇眼,看著佑乙的眼神帶著不耐煩。「你是想要四處召告你的身份,讓人來把你抓回去嗎。」
佑乙似乎有些自知理虧地側開視線,但也只有那麼一下子。佑乙轉回來正視他,堅定中摻雜憤怒。「吵死了!我說不要就是不要!」
他皺眉,思考了一陣後嘆了口氣。看來這點對方是完全不能妥協了,如果自己不讓步的話,這筆交易就等於失敗。那他剛剛還白費唇舌那麼多幹麻。於是他抽出自己的備用披風,繞過佑乙的背披著。
「自己好好藏好。」他看著佑乙的眼神中帶著挑釁,藉此讓對方照著自己的話做。「這點程度做得到吧。」
沒等佑乙回應,他就邊整裝邊轉身往巷口走去。「耳朵記得伏著,走了。」
他維持著佑乙能穩穩跟上的速度,往海邊的落腳處走去。
「亞爾林。」
「啊,」旅館主人一慣的笑容,在看到自己身後的人時染上了疑惑。「新客人?」
「嗯。」他點了點頭,語氣不自覺地緩和下來。「有多的房間嗎?」
「有的。」亞爾林溫和地笑著對佑乙點了點頭。「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這沒什麽人。」
「麻煩了。」
「不用跟我客氣。」
亞爾林將他房間旁的那間安置好之後,對他笑了一下,什麼也沒說就走了出去。有時候他都會想這個總是溫和笑著的旅館主人,會不會其實根本已將自己的來歷猜得八九不離十了呢,抑或者那只是在這裡做生意的道理?又或者是,那就是亞爾林的行事風格呢──關於、直到現在,即使兩人已足夠熟悉,卻也不曾過問自己任何事情這一點。
他望著門口好一會,才轉過身來看向渾身警戒的佑乙。
「……你還有其他的東西嗎?」
佑乙搖了搖頭,抓著身上唯一包裹的手緊了緊。
「我去街上買你的用品,在這裡好好休息吧。」
那原本還在自己身上的視線側了開,沒有回答。佑乙隨即像是孩子出遊時那般,跑到了房間另一頭的窗邊,睜大了雙眼向外看。那頭的景色他明白,曾經他也為這幾乎不該屬於這裡的美麗所震懾。窗外陽光正巧,那對淺茶色的瞳眸似是有波光瀲灩於其中,晶亮如同散落一地的碎鑽,令他一時間有些閃神。
愣了會後他轉身出門。添購了少許他認為必備的用品──最主要的其實只有能夠遮住全身的披風,他隨意挑了一款有袖子、能夠遮住佑乙手上那鐵鍊的款式──又再去買了些乾糧,而後他轉去再次打聽船的消息。
最近一個班次的出船時間定在明天一早,他想了一想,還是先買了兩張船票下來。
「亞爾林。」
「嗯?」亞爾林正好拿著一些食材往廚房的方向走,轉頭看向剛回來的他,笑得十分溫暖。「回來了?晚餐還在弄呢,要等等哦。」
「……嗯。」他一個怔愣,才輕聲回應。直到現在他還是對那笑容感到不習慣。在他的記憶裡,從沒有這樣的一個表情出現在自己面前,然而這樣的陌生卻伴隨著一股股暖流從心角擦過,有時他總會想這是不是就是所謂的家的感覺。
然而他終究得要離開這裡,即使是為了亞爾林,也必須如此。
「亞爾林,我明天就要離開了。」
那本歡快的身影一頓,停了一陣子之後才隱約傳出一絲嘆息。「……是嗎。」
還不待他思考,亞爾林便轉過身來,雖仍舊帶著笑,他卻感到明顯的不同。「路上小心,明早得做一頓大餐為你送行呢。」
「……亞爾林──」
「我還得去準備晚餐呢,先去房間休息一下吧。」
他看著亞爾林的背影,沒有開口再挽留。說起來,他們彼此之間究竟是什麼關係呢?不僅僅只是房客與主人的交易關係,儘管一直到現在對方也從不知道自己的名字,但他還是能從中感覺到那一點點的不同,至少在分離的時候自己懷有那麼一絲、異於往常的情感。他甚至想過邀請亞爾林一同離開,但他明白這個地方幾乎是亞爾林的一切,是個再怎樣都不會離開的地方,於是從來沒問出口。
然而他又為什麼會想邀亞爾林一起走呢,為什麼剛剛那樣短短的對話卻令他覺得有那麼些難過,那是記憶中被從家鄉帶走之後就再也沒有過的情緒。
他滿懷心事地佇立海邊──那是亞爾林投以大半時光的地方──看著海面,靜靜任由浪濤聲充斥聽覺,感覺心也隨之平靜了起來。亞爾林用一輩子去等待一個也許永遠不會出現的人,而自己呢?這一輩子除了為生存掙扎,還會有些什麼?
他從沒懷疑過自己,也不曾對活著抱持疑問,但現在這個當下,他卻隱約對未來感到一絲迷惘。
「……你是誰?」
突如其來的問句令他愣了下,循聲看去卻是在海面上浮著的一顆頭,那雙翠綠色的眼睛緊盯著自己,神色充滿戒備。
「……」他對這匪夷所思的事情有點反應不過來,但腦中卻立即閃過平時自己眼中、那個總是眺望著海的背影。「……你是,亞爾林等的那個人?」
那雙翠綠因訝異而瞪大,不久眉頭便一皺,似乎被這句話給激怒了,整張臉因憤怒而有些扭曲,開口好像想反駁些什麼,但下一刻那顆頭卻完全隱沒於海面下,他正打算出聲挽留,便聽到後面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。
「可以吃飯了喔──怎麼了嗎?」
亞爾林看向他伸在半空的手而有些疑惑,他看著亞爾林,沉默了許久,才緩緩開口回答。「……沒什麼。」
隨著亞爾林走回屋子的時候,他還是回頭看了一眼,而海面就像他剛來時一樣平靜,彷彿剛才都只是他的錯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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